
來了英國才知道這裡不時興過聖誕夜,這個晚上傳統是要齋戒,人們照理來講只能吃吃海鮮(我不懂為什麼海鮮在天主教徒眼裡不算肉),家人一起看看Love Actually 或Die Hard,把禮物放在聖誕樹下準備明天一整天的歡樂。
而我的聖誕夜娛樂則是去教堂望子夜彌撒順便理解一下當個天主教徒是什麼感受。
在歐洲美術館看中古世紀宗教主題油畫時,我常常想起谷崎潤一郎的《陰翳禮讚》,他談時人批評漆器和屏風奢華地鋪滿金箔或玳瑁看似過頭,但我們必須回到物品被創作的當下,那是電力尚未被發明的時日,夜裡觀者只能仰賴著微弱的燭光去欣賞物品,那一點一點的華麗裝飾都與黝黑的夜成了強烈對比。
欣賞歐洲教堂與美術館中的宗教主題繪畫亦如是,想像自己回到中古世紀,一個醫療不發達、教育尚未普及的年代,生與死並非兩極而是緊緊相偎,常常一不小心就跨了線。信仰支撐著日常生活,甚至宰制著生活,人們無法書寫和閱讀,聖經以口語傳送,然而這實在太模糊了,人們不是很能夠依照幻想來理解什麼是「流著奶與蜜的地」或是「有著金子、珍珠和紅瑪瑙」的地方長什麼樣子。(雖然每次讀聖經讀到這邊我都覺得寫舊約的人想像力也蠻低落的,天堂被他們形容得超無聊。)因此教堂委託工坊製造華麗的雕塑與溼壁畫,藉由這些畫具體呈現天堂該要是何種形象,讓人們心靈有所依規。
所以,試著想像自己不是在美術館,沒有明亮的天窗和總是打到反光看不清畫的聚光燈,你現在身處在中世紀的教堂中,微弱的光從斑斕的花窗落在你身上,氤氳的香讓氣氛模糊了起來,燭影搖曳照射在教堂中的聖像與祭壇畫上,畫上的人每個都身著華麗鑲金的衣裳,隨著牧師漫長的講道或是低低的聖歌,你發現那些人像在燭光下似乎微微移動的(但只是你的錯覺,那是風吹燭焰造成的光影偏差),你慢慢相信著天國似乎就該是這個樣子,而你只要夠努力當個好人、當然也要捐獻,天堂將在不遠處。
不過還是好難體會,而且仔細研究後發現人類儀式行為做的事都差不多,不斷跪下和站起來邊唱聖歌、牧師用很平板但快速的語調唸禱文、焚香和搖鈴,大體上跟我爺爺喪禮時我們做的道教儀式差不多。
此外牧師餵食我們基督的血與肉,道士也會撒糖果。必較特別的是中間牧師請我們跟旁邊的人交換喜樂的象徵,我想說「慘了身上只有香煙怎麼辦要交換什麼?」後來發現只是彼此握手互祝快樂。
還好還好。